泠七

二十载此身堪为耳,休谈空空,为天下笑,有何不可

【沐火犹旺96h丨4月2日 随机掉落】故人茫茫

阅读须知‖◎背景进度第三卷完渊子幻觉消失左右◎作者ooc大写◎全文1.1w一发完◎HE作者私心渊子复活,漏洞逻辑欠佳致歉

  

  ————正文————

  

  01

  “让开!监天司办事!”

  山色青翠烟云缭绕的山脚镇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镇上平和安宁的寂静。

  李火旺掏出腰牌,本想阻拦他的乡兵立刻惊慌地让开,街道上的商户也急忙关门收摊,正是清晨时分,氤氤氲氲的烟云漫布小镇,李火旺披着一身蓑衣斗篷,奔出几里才堪堪勒马。

  把马往客栈旁的马厩处一系,他那身血红色的道袍格外显眼,让客栈里的客人纷纷四散,店小二苦着脸挤出个笑来招呼着。

  “这位大人,打尖还是住店?”

  李火旺看了店小二一眼:“那个员外呢?”

  这事说来也不复杂,大梁四境刚刚太平不久,还在牛心村休养的李火旺就被司天监叫去,说是南边一个镇子出了个有点麻烦的邪祟,他去最合适。

  “还有他们解决不了的?”

  传令的太监笑呵呵地抚着拂尘推脱道:“耳玖大人能力高强,自然别不能比,况且此物虽然复杂却并不棘手。”

  于是李火旺就带着几张案卷来了这个距银陵城几公里外的山下小镇,镇子依山傍水常年烟云缭绕,远远看去仿佛坐落在云雾里的世外桃源,镇子上人也不多,没有县令只有一个小员外,上报请监天司除邪祟的就是那员外。

  那店小二一听是员外爷等了好几天的大人,也不管什么生意便带着李火旺往楼上走去。

  一路往上,粗糙如李火旺也看出几分不同,这客栈有五六楼一层有一层的不同,一二层是客栈,四五层是歌舞升平的戏院,五六楼则是装潢精致的厢房,都合着门。

  李火旺被带到厢房门前,正要开门,忽然觉得身后一个奇异的视线射向自己,他下意识抽出铜钱剑向那视线,却定睛一看并没有什么人。

  他果断抽出一根肋骨卜卦,又把客栈四处仔细观望,却并没有任何答案,连卦象也空白的。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李火旺眼花了,要么是那个东西比寻常的邪祟更厉害——他被盯上了。

  他让李岁钻到自己背后看着以防偷袭,用剑劈开木门,里面的人发出一声细长的尖叫。

  “大胆!何人放肆!”

  李火旺把牌子一亮,大跨步进去坐下,余光瞥见床上匆匆忙忙穿衣服下床的两个男的,难得的有些迷惑。

  两个男人睡一起?谁又是那个什么员外?

  他把李岁的眼睛捂住,等了一会看着两个人走过来,李火旺也懒得和他们废话:“哪位是员外?”

  身形略胖的中年男人脸一红:“我,我是,大人您来也不打个招呼啊。”

  “那东西在哪?”

  “快,快过来!来给大人汇报!”

  那另一个略瘦的男人低着头过来,把事情原原本本讲了讲,其实也和李火旺案卷上看到的差不多,都是镇民神志不清暴起杀人,吃老鼠肉喝人血,刚开始还只是几个人,后面人越来越多,才报了官府。

  这种迷人心智的手法和坐忘道很像,但又并不像是坐忘道的手笔,况且坐忘道已经被清除了一波,一时半会也做不出这种动静来,监天司才让李火旺来看看。

  这些中招的镇民大多都在绕镇的一条河附近,李火旺得到了地点人名,也不停留,拿上斗笠就走,换上客栈的马往河边奔去。

  虽然已经是正午,镇子依旧云雾缭绕,李火旺勒绳停马,思索这云雾会不会和那邪祟有关,他挥铜钱剑斩了一下,没有什么变化,只能暂时抛开这个疑惑,带着李岁往一户人家走去。

  “爹,这里好好看啊!我喜欢这里!”

  “小点声,岁岁,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雾不太对劲?”

  李火旺走在青石板路上,警惕地握住脊骨剑,他把蓑衣脱了以防打斗时来不及,头上的斗笠没摘,突然想到什么,从衣服上扯下一块布捂住口鼻。

  “没有啊,爹,我好像感觉到一个很熟悉的声音,爹你有没有听见啊。”

  李火旺的五官并不比李岁迟钝,他停下,认真听了听,什么也没听见。

  或许是邪祟才能听懂的声音,李火旺急忙道:“岁岁,你听听那声音说了什么!”

  李岁立马认真地听起来,过了一会道:“一个人在问大齐,一个在说大梁,爹我有点听不清了。”

  李火旺立刻警惕起来,他让李岁钻进自己身体里,隐身向李岁说声音的地方摸过去,正是那户人家的院门前,一个老人在不耐烦地说些什么。

  “这里是大梁!没有什么大齐!你说的不对!”

  “这位老翁,你弄混了,大齐是真的,大梁是假的……谁?”

  李火旺的身形从地上隐现,他震惊地看着面前大雾里站着的一个白胡子老翁和一位白面书生,那书生模样俊俏,摇着一把折扇,气定神闲地说着话。

  “李兄?”

  李火旺猛然摇摇头,往后退一步拔出剑来:“你是什么东西!”,又看着诸葛渊的身影想开口质问,等说出话来,却只一句:“你先别走!”

  诸葛渊也不动,看着四周的大雾和远处青山,叹息一声道:“原来如此。”

  

  02

  “父亲!呜呜呜——”

  “爹啊,你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啊!爹啊!”

  “老头子!你怎么不等等我呀!”

  青山下的镇子里,一户人家的小院里发出断断续续哀戚的悲声,而满院白衣素禞,只有一位红衣道人背着剑漠然地看着。

  “所以诸葛兄,我一进入这里就已经入了那个东西的圈套?你也只是我的幻觉?”

  诸葛渊轻轻地摇着折扇,“非也,这是它的地方,人人来了皆是如此,只因李兄是心素所以看见的多了些,小生也不是幻境,只是这东西根据李兄捏出来的一段幻影。”

  听见诸葛渊的回答李火旺并不觉得意外,他早已清楚诸葛渊已经死了,连执念也消散在世界上,这个影子只是他的臆想罢了。

  李火旺一边看着刚刚那位白胡子老人焦急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为自己哭泣,一边用手试探般穿过诸葛渊空空荡荡的肩膀,此时满院哭声,他却觉得心中寂寥,一时想等找到这邪祟就应该直接杀了。

  “李兄,依小生看,这东西也许也是一个司命。”诸葛渊摇动折扇,全然没有感知到李火旺的动作。

  “什么?司命!怎么会在这么一个小镇子上?”

  “自上古以来,司命便多而繁,几千万年总有敌不过其他司命的,或被夺杀,或避祸躲入人间,这司命大概就是躲在此地的。”

  “那也算不上什么司命了,顶多是个高级一点的邪祟,诸葛兄,那依你看,我怎么才能找到它和对付他?”

  “啪”!诸葛渊把折扇一收,看着李火旺,李火旺恍然发现这人的模样和表情并不像之前幻觉里的诸葛渊,反而像他和诸葛渊刚出杏岛时的样子。

  就算是幻影也会这么清晰吗?李火旺闪过一个疑惑,又迅速抛开,不管怎样,先把这邪祟找到才是正法。

  “这司命虽然和白玉京的比不上,但也有几分自保之力的,如果放任可能会波及更多的百姓,实为不妥,李兄,不如我们先从这几户人家查起?”

  李火旺点头,把身体隐入地下,慢慢向放着棺材的屋子走去,看着四周都在啼哭,他找到光线最暗的一处,等到四周人散去,他现出身体把棺材盖子一敲,李岁快速地往里一看又缩回来。

  “爹,里面是一只很大的老鼠,在吃一个东西。”

  “什么?”

  李火旺用铜钱剑把盖子彻底打开,看见里面果然有一只巨大的老鼠,从一个干瘪的肚皮里爬出来,而老鼠啃的东西,是一个人。

  准确来说并不是人,而是一个有着十几个细长脖子和脑袋的怪物,那十几个脖子还在蠕动寻觅,闻见李火旺的气息便向李火旺而来。

  唰,几颗头颅和脖颈被李火旺挥剑斩下,掉落时瞬间干瘪萎缩变成一团黑虫子钻入地下。

  “李兄,这人大概是和那司命接触过,被种了因果,才故而成为这个模样。”

  李火旺点头,“诸葛兄,你可知这是一个什么司命?”

  诸葛渊收住折扇,慢慢思索起来,李火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似乎小生在一本书简上看到过,叫魇,司的天道是执念。不过并不知道其模样和能力。”

  “执念?”

  “凡人所行于世,或汲汲营营,或安稳平淡,总会有一二执念的,功成名就,快意余生,都算是执念。不过兴许等执念一消,这些东西也会消散了。”

  “原来如此。那这些人不用我们一个一个去看了。”

  “李兄准备怎么去找到它?”

  李火旺笑了,“去客栈,那里最适合。”

  诸葛渊也淡笑道:“许久未见,李兄精进不少。”

  李火旺跨上马,让李岁藏好,挥鞭往客栈而去。

  

  03

  客栈人并不多,因为是夜晚,连一楼吃饭的人都只有一两个,小二点着灯递给李火旺,李火旺接过往二楼走去。

  他回到自己卧房,静静等了一会,又把烛火吹灭,让李岁钻进被窝,自己则潜出门外往三楼走去。

  刚准备把下半截身体隐藏时,忽然身侧诸葛渊神色一冷,也不再悠悠地摇起折扇,把扇子一收,对李火旺道:“李兄,魇要来了,最好不要靠近它。”

  李火旺的动作一顿,“靠近了会怎么样?”

  “可能会神志不清,李兄身为心素本就迷惘,被它沾染恐更加加重迷惘,真假颠倒,重则陷入其中。”

  李火旺听罢点头,也不再顾什么,打开身旁一间小屋的窗子跳了进去,正准备关窗时,忽然手摸到一个微凉的物体。

  他挥剑要砍,被一个声音拦住了:“李兄,是我。”

  “诸葛兄?你怎么!”李火旺惊讶道 这不过是自己脑子里一段幻影,那魇还能修出实体?

  诸葛渊也进了屋子关上窗,李火旺抓住他的手没放,诸葛渊的手并不十分冰冷,还有几分温热,手指修长干干净净,不像李火旺那般伤痕累累。

  “大概是魇的影响,魇没有心蟠割舍能力,自然比一般的司命不同,李兄?李兄?”

  李火旺忽然惊醒,匆忙松开手,“不好意思,诸葛兄,我刚刚失态了。”

  “无妨,小生能感觉到它的行迹,这东西的眼睛特殊,还是藏一下为好。”

  李火旺神色一凛,点头打开一侧的屋门,还没来得及看四周,忽然在极致的安静里,他耳旁传来一阵声音。

  “李兄救我……”

  “救我……”

  李火旺猛然回头,手中的紫穗剑依然拔出半分,然而他身后什么也没有,连刚刚能摸到的诸葛渊也不见了,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一个黏糊糊的东西在蹭他的脚。

  他低头正要砍,却发现是一块布料,周围景物一换,是杏岛那架竹床边,诸葛渊正在休息,一袭衣角倾泻而下,碰到他的脚。

  李火旺悄然屏住呼吸,望着睡得沉沉的诸葛渊,蹲下来把衣角轻轻掀起,那衣角却缠住他的手腕,他正疑惑,却发现那衣角颜色不对,一晃眼,分明是一截人的肠/子。

  他猛然道:“什么东西!”正想拔剑,然而他面前视野一转,一袭白衣的诸葛渊从背后抓住他往地板上轻飘飘地一倒,钻入了床底。

  周围的画面又变回黑漆漆的客栈模样,李火旺发现自己之前居然并没有觉得不对,他对幻觉的敏感已然超乎常人,而那魇居然还能骗住他,若不是诸葛渊,他怕是还要被缠住许久。

  正想看看,手臂被诸葛渊制住,“李兄,不要多想,魇喜食人心绪。”

  李火旺瞬间停了动作,他身量比诸葛渊矮,此时倒像是缩进诸葛渊怀中一般。

  过了一会,李火旺轻声问道:“诸葛兄莫非和它交手过?”

  诸葛渊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让李火旺有一种从一颗心脏传递到另一颗心脏的感觉,他呼吸一滞,胸膛微动。

  “曾有一友人死于其手。”

  李火旺不再说话了,诸葛渊的声音缓缓响起,仿佛当初杏岛旁那安静潮汐的海水一般。

  “这魇虽然不直接取人性命,但围绕方圆数里皆会让身处其中的人陷入执念幻觉,并沉溺其中,小生当初那友人就是如此。”

  “但魇又极其喜欢吞噬心绪痛苦,往往大多数人都会被吞尽思绪,在幻觉经历百遍痛苦,或疯癫自戕,或浑浑噩噩。”

  “百遍痛苦?”

  诸葛渊一愣,没想到李火旺问这个,便道:“爱恨痴嗔,求不得生别离,诸如此类。”

  李火旺忽然一笑,“也不过如此。”

  诸葛渊想起李火旺多次登阶,自然经历过不少,不免劝道:“李兄,世道苦痛多矣,当爱惜自身,珍重自己。”

  李火旺不再说话,等了一会,感觉到魇已经走远,诸葛渊正想从床下出来,忽然听见床上传了一阵声音。

  应当是那魇吃完了床上人的心绪,让床上的人醒了。

  好巧不巧,这间屋子还是那好男风的员外郎大人的,此时刚悠悠转醒正调戏男宠。

  李火旺毕竟偶然在大齐的妓院看到过,比诸葛渊更快反应过来,也有些尴尬,谁叫他们阴差阳错躲到了床底。

  又是一阵耳鬓厮磨不堪入耳的声音,李火旺也听不下去了,正想问诸葛渊要不要走时,忽然感到一阵耳鸣,声音吵得他听不清。

  身旁的诸葛渊好像在叫他,但是李火旺被这突如其来的耳鸣弄得什么也听不清了,只是死死抓着诸葛渊的手,一手拔出紫穗剑,豁然把床板劈开。

  “什么东西!滚出来!”

  他猛然摇摇头,眼前不是漆黑的屋子,也没有什么员外郎,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而有一个人站在其中,血红道袍,背上背着三把剑。

  

  04

  “你是谁!”李火旺剑指那对面和自己极其像的东西。

  对面的“李火旺”仿佛知道他会这么做一般,淡然道:“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一百遍了。”

  “我是你第八十遍挖出魇的眼睛时造出来的幻影,用来告诉你一切,你不用杀我,也杀不死我。”

  李火旺挥剑,果然对方一动不动,并没有任何伤害,难道真的是自己之前布置的?说明自己一直被困在魇里了?这已经是自己循环的第一百遍?怎么可能!

  要是自己,早已经苍蜣登阶,管他什么幻境也破开了!

  对面的李火旺摇摇头,“我的时间不多,只告诉你一件事,你一定要把诸葛渊带到地下石庙里,石庙里有一块石板,你看了就知道我说的了。”

  “而且,不要尝试苍蜣登阶,这是唯一一个可以救诸葛兄的办法了。”

  那“李火旺”说完,忽然脖子一阵蠕动,从嘴里钻出来十几个脖子脑袋,和李火旺看见的棺材里的东西一样,这次不等李火旺砍,这些脖子开始互相吞噬,最后化成黑虫子消失。

  而一片白色和耳鸣也渐渐消失,李火旺动了动,发现自己躺在客栈的床上,诸葛渊似乎坐在床边。

  “好……等李兄醒了我告知他……”

  应该是怕吵醒李火旺,诸葛渊的声音很小,李火旺感觉到诸葛渊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他有些慌乱——他的手不知怎么还死死抓着诸葛渊的手不放。

  诸葛渊又轻声道:“岁岁,你先去吃饭,让李兄睡会儿吧。”

  李岁点点头,又穿上之前带来的人皮下楼了。

  等了一会四周没人了,李火旺才睁开眼,松开诸葛渊的手捂住额头,“对不住,诸葛兄,我被魇住了。”

  诸葛渊摇头,“无妨,能从魇的幻觉里出来,想必也不是大事。”

  李火旺坐起来,他正想问问石庙的事,忽然神情一顿。

  面前诸葛渊的一袭白衣,居然已经多处都有血迹。

  “发生什么了?!谁做的?!”

  “李兄,莫慌,小生本就一幻影,临时现出实体也难免肉体凡胎。”

  李火旺越看越觉得不对,忽然他看见诸葛渊一处手臂,猛然想起这些伤口和那日诸葛渊救他时被斗姥所伤的一模一样!

  他心中一片慌乱,想起那假“李火旺”的话,对诸葛渊道:“诸葛兄,既然受了伤就先休息,我下去看看岁岁。”

  别过诸葛渊,李火旺并没有找李岁,反而找到客栈小二问城内石庙的信息。

  小二看李火旺咬牙切齿的模样,也不敢隐瞒,地下石庙是城郊一处废庙,应该是多年前地震震下去的,早已荒废。

  李火旺得到地址也不耽搁,上马飞奔而去。

  石庙的地方并不难找,只是入口是一处枯井,李火旺掀开石板,从井下而去,果然有一处庙宇,两边刻着对联,里面有供桌,摆放神像的地方却空了一大片,放着许多粗布麻绳。

  李火旺四处找刻字石板,却并没有发现什么石板,看来那东西大概是魇变出来骗他,他一时愤怒不已,正想把那魇宰了,忽然一抬头。

  庙宇的顶部青石板上,麻麻烦烦刻了许多字,有横线,有一些箭头符号,而最中央和最显眼的地方,写着李火旺熟悉的简体字。

  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救他!”

  

  05

  “救诸葛渊!”

  “相信我!”

  “第九十,屠城,来不及了,失败,”

  “第二十,强行登阶,失败。”

  “第六十五,被魇发现,失败。”

  “第八十六,被困住,失败。”

  ……

  李火旺坐在地上,脖子酸疼不已,把九十九条全部看完,才慢慢转动酸疼的脖子站起来。

  等他出来时,外面已经是深夜,淅淅沥沥下起雨,李火旺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李岁,去看看诸葛兄,醒了就告诉我。”

  李岁从一旁的尸体里钻出来,答应着穿上人皮飞快跑了,她知道他爹这个神情应该是遇到大麻烦了,她不能给爹拖后腿。

  李火旺在腿上一贴符咒,身影飞快地摸上客栈三楼员外郎的屋子,没有犹豫地把床上的人一刀毙命,又摸出一把钥匙,跑到客栈不远处一家宅子的地窖里,打开箱子取出金条。

  他把金条分给几个府衙,说员外郎要抓邪祟,让全镇的人今夜通通出城,他手上拿着员外的印信,没有人怀疑他。

  于是雨夜里,家家户户门被打开,匆匆带上衣物就拖家带口的出城,李火旺巡视着府衙,看着人走的差不多了,天边也慢慢亮起,才回到客栈。

  客栈已经空空如也,李火旺回到客栈换了衣服,还没躺下,门便被人敲响。

  “李兄?醒了否?”

  李火旺揉了揉眼睛,“醒了,进来吧诸葛兄。”

  诸葛渊也换过衣服,依旧是白衣飘飘的书生模样,李岁跟在他身边,朝李火旺眨眼睛。

  “李兄,休息的可好?昨晚小生睡沉了,都没发现岁岁到了小生的屋里。”

  李火旺摇头,“没关系,诸葛兄,我昨天晚上好像听见一些动静。”

  诸葛渊神色一凛,和李火旺向外走去,看见客栈空空如也,员外也尸骨无存时,他脸色有些沉重。

  “李兄,恐是魇作祟,我们最好是找到魇,不然这些百姓恐怕有危险。”

  看来诸葛渊因为幻影确实不如活着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出异动。李火旺也皱眉,点头道:“诸葛兄,不如我们先去河边看看。”

  两个人也不多废话,往河边赶去,正一户户搜看时,李火旺忽然神色凝重道:“诸葛兄,我好像找到魇的一处庙宇。”

  “只是那地方有些蹊跷。”

  诸葛渊一收折扇,点头跟着李火旺往枯井走去,刚要下井时,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救我——”

  

  06

  “诸葛兄?”

  “李兄,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声音?”

  李火旺凝神,“是不是井下传来的?不如先下去看看?”

  诸葛渊反而不急着下去了,他微微一笑,“虽然小生不才,只是半个幻影,不能帮上李兄什么,但是也不应该给李兄拖后腿才是。”

  说完,他一转身,拔出李火旺背后的长剑刺向李火旺的脖颈处,顿时血奔涌而出。

  “不好意思,小生昨天晚上还是听见了一些动静的。”

  李火旺捂住脖子,倒在地上,忽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李火旺!你不是白玉京的司命么!也不过如此!!哈哈哈!没有人相信你!”

  地上的“李火旺”从嘴里长出十几个脖子,在地上疯狂地蠕动,正要爬向诸葛渊身边时,一把紫穗剑斩断了那蠕动的脖颈。

  李火旺一收长剑,“幸好你看出来了,诸葛兄,我听见有声音在井下,或许是这东西的另一半。”

  诸葛渊只是微笑,“你也只能用这种伎俩了么?”

  “李火旺”一愣,脖子开始蠕动,却并没有长出来,他面色发青,面孔开始扭曲起来,忽然倒在地上抽搐。

  “李火旺!李火旺!你……你敢!杀司命!”

  “别杀我!”

  诸葛渊正想问,地上的“李火旺”猛然僵硬下来,直愣愣的一动不动。

  “诸葛兄——”

  声音来源处是井底,诸葛渊往下面一看,李火旺靠在井底的石壁上,浑身血气浓厚,手臂和肋骨断了不少,身侧的剑也血迹斑斑。

  他抬头,望着诸葛渊,忽然笑了笑。

  “诸葛兄,魇被我杀了。”

  

  07

  诸葛渊长叹一声,跳下井去,李火旺的伤势比他想象中的更重,一看便是血战一场,而井壁一侧的庙门大开着里面有着许多血迹,一块畸形的东西像烂泥一样瘫在原本放神像的地方一动不动。

  “我把它的脑袋砸烂了。”

  诸葛渊皱眉道:“魇掌管天道司命,李兄就这么杀了会不会牵扯因果?”

  李火旺站起来,身上的伤口慢慢愈合,他走进庙里,一边道:“诸葛兄,如今我也是司命了。”

  诸葛渊惊讶,他的记忆和思绪都还停留在上京和斗姥一战中。

  “所以杀了,不过是抢了一条天道而已。”

  “那李兄掌管的什么天道?”

  李火旺忽然回头,诸葛渊觉得哪里不对,正狐疑时,李火旺突然靠近他,把一截麻绳放在了诸葛渊手中。

  “诸葛兄,你把我捆起来,我怕我一会控制不住。”

  背后庙门传来一阵响动,李岁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把门一合,“爹!我在外面守着!”

  看着李火旺靠着供桌坐下,诸葛渊道:“李兄,这是为何?”

  “为何嘛……呵呵,因为我不是李火旺,这都是李火旺变出来骗你的……”

  诸葛渊瞬间想要抽出判官笔,奈何自己能变出实体已经是极限,身上无一物可使,手上的绳子像是自己有生命一般,忽然飞起来缠住他。

  慢慢的,眼前扭曲的空气现出实体,正是满身血气的李火旺。

  “诸葛兄,对不住了。”

  

  08

  “所以……这一切都是李兄的局……”

  “是!我早就知道这里有魇!我早就知道你生魂未灭!我把斗姥杀了,我把你的蟠结到了魇上,这一切都是我骗你的!”

  李火旺把诸葛渊绑住,自己也一层一层的捆好,绳头打上死结。这绳子是捆仙绳,神坛上的魇就是被这东西困住在被李火旺威胁的。

  “李兄,我知道你……”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我等了多久,我杀了多少邪祟妖魔……你什么都不知道,诸葛渊,你只知道你的天下大义……”

  李火旺的手微微颤抖,他被魇干扰头痛欲裂,本身也控制不住的散发戾气。

  “你别动,等绳子绑死,再说对不起。”

  或许因为之前和魇血战,李火旺手臂上还在滴滴答答淌血,把绳子染红,斑斑点点在诸葛渊的白衣上仿佛桃花朵朵。

  魇真身的一团血肉在神坛上不断的嘶吼,因为不断的喷射出执念,李火旺会时不时头发晕,甚至一时以为自己还在病房里。

  诸葛渊无法,只得劝道:“李兄,生死当无愧于心就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不是你认为好就是好!诸葛渊,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

  “小生……原来骗了你么。”

  李火旺恍然想起这人不过一段幻影,他控制住自己的想法,不能想不能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糟心事何必想。

  奈何这魇司的就是执念,越不想越放不下越会想,

  他不怎么喜欢看书,偶尔不喜欢诸葛渊掉书袋,看见字多头疼,所以此时也并不知道,有一个东西叫“自欺欺人”。

  若是一个坐忘道在这里,定会捧腹大笑,堂堂曾经坐忘道大三元红中,却不知道自己也会骗自己。

  而他刚一绑好,脚下身侧环境一变,不再是烟雾缭绕的青山下的小镇,而是当年匆匆一面的杏岛竹楼,李火旺看着四周,突然发现自己当初都没有仔细看看这一切。

  他并不了解诸葛渊,何谈执念?

  此时竹楼外淅淅沥沥着春雨,杏子香四处扑鼻,他才发现自己没戴面罩,身侧没有李岁,只一人站在阁楼上,看着满院满山满竹林的春雨。

  他目光开始找寻这竹楼的主人,四处扫了扫,却不见人影。

  竹楼下檐角风铃微响,李火旺往楼下走去,打过帘子,看见昔日那对弈的棋盘上,一盏茶还温热的冒热气。

  而诸葛渊就坐在一旁,落下一子。

  “所以,李兄,我作为你的幻觉骗过你?”

  李火旺望着还在落子的诸葛渊,自己也拿起一颗黑子,落在点上。

  “都是陈年旧事。”

  “不,李兄,如果小生骗过你,小生向你道歉。”

  李火旺手里那颗棋子怎么也落不下去,死死捏着,他咬了咬牙,“我不生气,诸葛兄,我是气你不相信我。”

  更气他执念消散一干二净,他倒是无牵无挂,却留下一个自己。

  檐角风铃声动,茶已无热气,李火旺看着眼前一盘棋子渐渐消弭,变化,化成一滩血迹,倒影里只有李火旺的身影。

  他仿佛还沉浸其中,忽然嘶吼道:“我想到一个办法,你还有救,你还有救啊!诸葛兄!”

  

  10

  嘶吼完这一句,李火旺仿佛浑身过电一般,看见诸葛渊微微动的手指,他猛然扑上去,靠近诸葛渊。

  “我错了,我不说了,你,你别走”

  诸葛渊缓缓地摇头,“李兄,生死莫强求——”

  话未说完,他便觉对方气息不对,想起这魇会迷人心智,便唤道:“李兄?”

  李火旺的视线没有聚焦,他像是看不见一般,伸出手摸索,那绳索极其紧,他也不管不顾,手臂被勒出血痕,依然往诸葛渊脸上摸去。

  “好的,是好的,你会好的,你会好好活着的……”

  嘴里吐出几个破碎的词,李火旺像是心满意足了一般,身体一倾。

  直到嘴唇的疼痛感传来,诸葛渊才恍然发现发生了什么,他想要喊醒李火旺奈何又动弹不了,李火旺那吻甚至不能算是吻,只是单薄的舔舐而已,甚至唇还是抖的。

  忽然李火旺的舌尖传来痛觉,他仿佛神志回归,猛然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而诸葛渊为了叫醒他不得不咬了他一下,这才使他没有沉浸在魇和自己编织的梦中。

  “我、我、你……”

  他卡了一下,似有迷离道:“我知道了!我把魇的司命天道给你,你就不用死了!我去白玉京找到了你的魂,我没有修真……你是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诸葛渊忽然顿住,以往的疑虑消散,原来并不是魇修出了实体,而是他本身就是自己的魂魄。

  李火旺……居然为了他成了司命,上了白玉京吗。

  

  11

  镇外,一处山溪水村内。

  这村子房屋和河水错落,一艘渔船上,一个模样极其美丽的小女孩正在划船,而他身边坐着一位白衣,正悠悠地摇着一把“天生我才”的折扇,时不时和那个小姑娘交谈。

  “先生,我爹他之前剥皮了,所以死不了的!”

  “爹说,等他彻底不动了,就把他拖出来,爹不会死的!”

  诸葛渊却是有些担忧,石庙里,李火旺用秘法把魇的天道加在了诸葛渊身上,又重塑肉身躲开天道的惩罚,这样做纵使成功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副作用,李火旺已经睡了三天了。

  “好吧,岁岁,你看着外面,小生去看看李兄。”

  “嗯!”

  李岁知道以往每次爹和诸葛渊先生待一会心情都会很好,她希望他们多待一会,爹会很开心。

  等船慢慢靠岸,三个人来到一处小院,是诸葛渊临时买下的,不算精致却也暂可安身。

  魇被夺天道后,山下小镇也灰飞烟灭,本就是幻想和执念产出的东西,瞬间,方圆几十里一片荒芜,而诸葛渊便带着李岁和沉睡的李火旺,来到了附近的水村,水村人少,却很朴实,当即就把这处院子卖给了诸葛渊,也算是有了住处。

  简单收拾,诸葛渊拿出老黄历和判官笔一挥,四周多了一层简单的屏障,李火旺是心素又是司命心蟠,屏障可防有人觊觎。

  安排妥当,诸葛渊正要回房,忽然听见李火旺房间一声响动,他推门而入,便看见李火旺正皱着眉拔出剑,一脸警惕。

  “诸葛兄?”

  诸葛渊走过去坐下,正想说什么,忽然李火旺把手里的剑一松,哐当地掉在地上,人则抱住了诸葛渊。

  诸葛渊一下一下地顺着李火旺的脊背,李火旺很瘦,骨架一把都可以抓住,此时倒进他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在哭,肩膀没有耸动,只是不发一言。

  滴答,木制地板上滴下水迹,诸葛渊的手慢了下来,看着几滴泪痕,他卷起袖子,轻轻地擦拭。

  “好了,李兄,没事了。”

  他此刻才发现,他对李火旺的眼泪是无计可施的——他从没见过李火旺哭。

  自己自第一次见到李火旺以来,便知道李火旺戒备心强,一个心素能从四齐到大梁千里迢迢的来也未被抢走分割,已经是证明李火旺的能力了。或许他死前李火旺哭过,但那时诸葛渊已经神思模糊,哪里看得清。

  他一只手抱住李火旺,一只手擦完眼泪又扶住李火旺的肩膀。李火旺缓了缓,撑住自己坐起来,他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流泪一般,有些迷茫的看着诸葛渊。

  只是眼睛还是红的,脸上泪痕未干,视野有些没有聚焦,好像在思索,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这么一眼,诸葛渊便知道了,自己大概真的是所谓“一失足成千古恨”,逃不出和眼前这个人的牵绊。

  他恍然想起年少时游历四方,遇到过一个道士,非要给他算命,掐指一算没算出别的,单单算出个姻缘,说他:“情初蒙,意难平,往来和,逆天命。”

  谁曾想竟应验到此。

  他对李火旺,初识是几份惺惺相惜,再遇是心存庇护的一点良善,后来到同行,生死,如今也不知道到底是友情,还是说不清道不明,不可与人道的爱意。

  长叹一声,如今那魇的司命格和天道都到了他这里,生死已经不足为虑,只是这法子损耗李火旺许多,不知何时才能疗补。

  “李兄,你用了这替换天道之法,损耗许多,可还知道有什么疗补之法?”

  他担忧地看着李火旺,李火旺的手还在抖,脸上泛红,脑子发晕。

  “有、有的。”

  他又伸手去扯诸葛渊的衣带,诸葛渊冷不丁被这么一扯,衣服散乱,发带也松了,李火旺的手不安分的乱动,脸又凑的很近了。

  “岁岁!把门关上!”

  屋子里传来李火旺的声音,李岁诧异爹的语气和气息怎么和平时不一样,不过他记得李火旺之前叮嘱的话,并不好奇地进去看,把门老老实实关好,跑到屋外缩成一团睡着了。

  看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啊!爹说,明天也会越来越好的!

  

  ——end——

  🔥子生日快乐,大家快乐炫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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